【周易上經(jīng)】第7卦-師卦?地水師卦（坎下坤上）－[宋]郭雍撰《郭氏傳家易說?卷一》

?【坎下坤上】

師：貞，丈人吉，無咎。

師為衆(zhòng)，九二主師之象也。貞，正也。師之道，正于一者也，故師以貞為先。丈人，尊嚴(yán)老者之稱，故能慮善以動，無輕敵貪利、危國喪師之患，所以惟丈人為吉也，與武王唯師尚父、宣王方叔元老同義。兵，兇器；戰(zhàn)，危事；爭，逆德，無全吉也。故以丈人無失律喪師為吉，以善補(bǔ)過為無咎。

彖曰：師，衆(zhòng)也；貞，正也。能以衆(zhòng)正，可以王矣。剛中而應(yīng)，行險而順，以此毒天下而民從之，吉，又何咎矣！

剛中而應(yīng)，九二也；行險而順，師之義也。師道必正而後動，衆(zhòng)正于九二也。能用衆(zhòng)正之九二，則可以王，六五是也。師者兇危，行險之道，故曰毒。天下而必以順動者，蓋有義存焉，則民從之。毒如藥石之攻疾，毒之所以除害也。所謂誅其君而弔其民，東面而征西夷怨者，可謂善補(bǔ)興師動衆(zhòng)之過者矣。

象曰：地中有水，師；君子以容民畜衆(zhòng)。

先人言地所以容民，水所以畜衆(zhòng)。大司徒有比、閭、族、黨、州、鄉(xiāng)，容民之道也；小司徒有伍、兩、卒、旅、師、軍，畜衆(zhòng)之法也。

初六：師出以律，否臧兇。象曰：師出以律，失律兇也。

師之勝負(fù)，上則繫國家安危，下則繫億兆人之命，利害之大者無踰于此。故戎為國之大事，而洪範(fàn)八曰師，聖人戒謹(jǐn)之意為至深矣，可無律以妄動而蹈至險之機(jī)乎？禁暴誅亂，雖不得已而用之，不可無律也。故師之初六言師出以律，以明用師莫先于律也。猶卦辭首言師貞，以明師之道莫先于貞也。然失律否臧，其兇固宜，或幸而勝，雖臧亦兇者，蓋聖人明師之吉兇于有律失律之際，不在于否臧幸不幸之間也。否臧幸不幸，小人之事，非丈人之道，故聖人不取也。漢武窮兵以討匈奴，僅有獲焉，而天下戶口減半，非臧兇歟？計其所獲，曾未補(bǔ)千萬分之一，安知所謂中吉無咎之道哉？

九二：在師中，吉，無咎。王三錫命。象曰：在師中吉，承天寵也。王三錫命，懷萬邦也。

九二以至剛之才，為一卦之主，其行師用兵之道，宜一以剛濟(jì)矣。而能用中焉，此蓋丈人主師之道也。用中則吉而無過，何咎之有？是以王三錫命，以寵其無咎之吉，非攻戰(zhàn)之功也。昔禹之徂征也，苗民逆命而班師振旅。文王之命將也，曰薄伐西戎。宣王之北征也，曰薄伐玁狁。皆以用中為貴也。用中故無過之可補(bǔ)，又何必有戰(zhàn)勝之功而後為吉乎？春秋無義戰(zhàn)，聖人貶之久矣。後世爭地以戰(zhàn)，殺人盈野；爭城以戰(zhàn)，殺人盈城。孟子辭而闢之，其言有曰：徒取諸彼以與此，然且仁者不為，而況殺人以求之乎？又曰：我能為君約與國，戰(zhàn)必克。今之所謂良臣，古之所謂民賊也。觀此則知?dú)@之功，固非聖賢所尚矣。是知中吉之寵，為懷萬邦之道。不然，以王命三錫民賊，則天下被不仁之害，適足以糜爛吾民，尚何懷萬邦之有？是以古之仁賢之將，率以安民和衆(zhòng)為先，恥為孫吳小人變詐之技，視殺獲首虜，初無意焉。其安疆場之功，後世蒙其利而人無知者，師卦所謂丈人之徒歟？史氏既不能暴白于天下，徒誇大匹夫悍卒與夫權(quán)謀狙詐之士，以資委巷之談，識者悲之。安得以師中之道，發(fā)潛德之光哉？

六三：師或輿尸，兇。象曰：師或輿尸，大無功也。

師道尚專則正，故五陰一陽，成為師卦。師，臣道也，故九五為此，而九二為師。觀師之成卦，則師之義得矣。六三以柔居剛，非其才也；位不中正，非其任也。拂衆(zhòng)主師，兇之道也。師或有功而兇，或無功而吉，六三象主無功之兇也。師之不善，無以加此。春秋遷延之役，邲戰(zhàn)之類是也。

六四：師左次，無咎。象曰：左次無咎，未失常也。

賢哉，六四之左次也！師之進(jìn)退，理不可必。可進(jìn)而進(jìn)，可退而退，則常道也。六四以陰居柔，力不能進(jìn)，而左次得其常也，何咎之有？故師之兇，在內(nèi)則傷財害民，在外則覆軍亡將。內(nèi)外無是焉，雖左次無功，亦謂之無咎可也。彼不度德、不量力而喪師者，六四之罪人歟！

六五：田有禽，利執(zhí)言，無咎。長子帥師，弟子輿尸，貞兇。象曰：長子帥師，以中行也。弟子輿尸，使不當(dāng)也。

自古帝王興兵動衆(zhòng)，蓋未有無名之師也。故六五言田有禽，利執(zhí)言。田之有禽，害稼也，故獵取之。蠻戎寇賊，害民也，故執(zhí)言以伐之。執(zhí)言，奉辭也，以興師則無咎矣。此論在師之君道，非將帥之事也。故雖鳴條之師，牧野之戰(zhàn)，湯、武必執(zhí)言誓師，明告其罪而後舉也。長子，九二也，以行師得其道者也。弟子，六三也，以輿尸而兇。非獨(dú)六三之罪也，君使之不當(dāng)也。貞兇，蓋言輿尸之兇，長子帥師無兇也。然則師之君道無他焉，執(zhí)言專任而已。師道貞則吉，卦既言得丈人而後吉，爻于此又明弟子雖貞亦兇，聖人之意，其慎如此。

上六：大君有命，開國承家，小人勿用。象曰：大君有命，以正功也；小人勿用，必亂邦也。

先人曰：武成之終曰：列爵惟五，分土惟三。又曰：敦信明義，崇德報功。則盡上六之義者，其武王乎？雍曰：雖大君有命，而小人不得開國承家者，以小人無容衆(zhòng)居上之德，此武王所以必崇德而報功也。崇德則小人勿用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