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易下經(jīng)】第62卦-小過?雷山小過（艮下震上）－[元]胡震撰《周易衍義?卷十四》

【原文】小過，亨，利貞?？尚∈?，不可大事。飛鳥遺之音，不宜上，宜下。大吉。

【原文】彖曰：小過，小者過而亨也，過以利貞，與時行也。柔得中，是以小事吉也；剛失位而不中，是以不可大事也。有飛鳥之象焉，飛鳥遺之音，不宜上，宜下，大吉，上逆而下順也。

小過而有大吉，以其當(dāng)於理而稱其事也。小者之過，有可致亨之理，而所以致亨者，莫利於貞正之道，此乃當(dāng)於理也。用之小事則可，用之大事則不可，如飛鳥之遺音，不宜逆而上，唯宜順而下，此乃稱其事也。既當(dāng)於理，又稱其事，大吉宜也。夫天下之不中不正者，皆過之者之罪也。堯舜之什一，過之毫釐則為貊。大禹之行仁，過之毫釐則為翟。顔子之義，過之毫釐則為朱。小過則小失其正，大過則大失其正。而易之為卦，於大過則以正而正大事，小過則以正而正小事，獨(dú)何歟？蓋易之所謂過，非過於理也，以其事為之過乎當(dāng)也，以其行義之過乎流俗也。其過也，祇所以為中正也。立非常之大事，著非常之大變，此之謂大過之事。大事之過常，故事之於大事，則以正而吉。或道之不敢有成，或分之不敢有加，或時之不敢大作，此小事之過也。而施於小事，亦當(dāng)以正而吉。小過之為小過者，何也？陽為大，隂為小，四隂二陽，隂過於陽，小者過也。小過二五以隂而得位得中，三四以剛而失位不中，小者過也。小者之過所以亨者，過所以就中就正也。然二五柔得中位，以柔主事，可小也。剛居三四，失位不中，非剛用事，所以不可大事也。其事則小，其吉則大，以其過而利正也。夫事當(dāng)大過而過之小，不得為正；事小過而過之大，亦不得為正。

子曰：先進(jìn)於禮樂，野人也；後進(jìn)於禮樂，君子也。如用之，則吾從先進(jìn)。茲亦小過其質(zhì)，以救一時之趨於文耳。如至於大過，則其究必有廢禮樂者。

又曰：禮，與其奢也，寧儉；喪，與其易也，寧戚。茲亦小過於儉戚，以矯一世之入於奢易耳。如至於大過，則其究必有不中度者。然則立天下之大事，時之宜大過也；行天下之小事，亦時之宜小過也。時之義大矣哉！

彖曰：小過，小者過而亨也。以卦體釋卦之名義與其辭，謂小事之過而後亨，事之當(dāng)小過而後亨也。汲黯擅發(fā)河內(nèi)粟以救飢民，此亦小過而亨也。過以利貞，與時行也，不失時宜之謂正。君子制事以天下之正理，所以小過者，時而已。譬之寒或過於隂，暑或過於陽，冬裘夏葛，無非正也。與時偕行，則雖過而不失其正也。柔得中，是以小事吉也，此以二五言；剛失位而不中，是以不可大事也，此以三四言也。有飛鳥之象焉，飛鳥遺之音，不宜上宜下，大吉，上逆而下順也。以卦體言，內(nèi)實(shí)外虛，中二爻象身，上下四爻象翼，飛鳥之象也。伊川曰：有飛鳥之象焉，事有時而當(dāng)過，所以從宜，然豈可甚過也？如過恭過儉過哀，大過則不可，所以在小過也。所過當(dāng)如飛鳥之遺音，鳥飛疾迅，聲出而身已過，然豈能相遠(yuǎn)哉？事之當(dāng)過者亦如是，身不能甚遠(yuǎn)於聲，事不可遠(yuǎn)過其當(dāng)，在得其宜耳。不宜上宜下，能順乎宜，所以大吉。

楊氏曰：孔子、孟子何嘗不欲復(fù)東周，陳堯舜，東周終不可復(fù)，堯舜終不可陳者，所居非其位也，所宜非其時也。

誠齋曰：小過之卦，君臣俱弱，一也。上動而下止，上作而不應(yīng)，二也。隂盛而陽微，小人長而君子消，三也。故可小事而不可大事也。鳥有山可棲，若下舍其艮山，而欲上窮乎震之太空，至於無所歸，而遺音哀鳴，則何及矣？其魯昭公之伐季氏，東晉之伐燕秦，石晉之挑契丹是已。聖人因其飛之象，戒其飛之過，此卦其變?yōu)橹墟谪裕湎罄渍痨渡缴?，其聲過常之象，其占亨而利貞也。

【原文】象曰：山上有雷，小過。君子以行過乎恭，喪過乎哀，用過乎儉。

雷震於山上，其聲過常，故為小過。君子觀象事之宜過者，則勉之。行過乎恭，喪過乎哀，用過乎儉也。是三德者，君子唯能行之。若小人，則為過傲，為過易，為過奢也。

【原文】初六：飛鳥以兇。

【原文】象曰：飛鳥以兇，不可如何也。

天下之事有當(dāng)小過者，順則為是，逆則為非；順則為福，逆則為禍；順則為正，逆則為邪。初六以隂柔處過之初，宜下而不宜上，宜小而不宜大，宜卑而不宜高。今乃上應(yīng)九四，是居下而好上人，逆也；居小而好自大，逆也；居卑而好自高，逆也。小人輕狂遽疾，躁動而從上，失在下之宜，如飛鳥犯不宜上宜下之戒，所以兇也。

象曰：不可如何也，謂不宜然而然，蓋非之也。

楊氏曰：初六隂柔，小人常有進(jìn)躐高位，必疾顛，如高飛之必速墜也。小過諸爻皆患於過，不患於不及。初六小人一過之，則進(jìn)居於二而為大臣矣，豈不兇于身而兇于國？陽城欲壞白麻而德宗不相裴延齡，李甘欲裂詔書而文宗不相鄭注，此得聖人戒初六之旨?xì)e？

【原文】六二：過其祖，遇其妣，不及其君，遇其臣，無咎。

【原文】象曰：不及其君，臣不可過也。

陽在上者，父之象，九三是也。尊於父者，祖之象，九四是也。近於祖而隂者，祖妣之象，六五是也。六二柔順中正，進(jìn)則過三，四而遇六五，是過陽而反遇隂，過祖而遇妣也。六二上進(jìn)而不陵及於君，適當(dāng)其臣之分，則無咎。夫小過之義莫大於中正，而二則得中正之全者也。人臣之過也，必有高亢而不及乎柔道者，必有陵僭而不合乎臣道者。六二不應(yīng)三，不應(yīng)四，過四之陽而合五之隂，是過其祖而遇其妣，遇其妣則見其無強(qiáng)梁猛隘之失，無陵節(jié)犯分之過，合乎徽柔懿恭之德矣。二與五雖以同德相應(yīng)，不以同德相躐，其從五也，不敢陵及君上而適當(dāng)為臣之分，曰遇其臣則見其有虔恭爾位之意，有小心翼翼之實(shí)，合乎守節(jié)明分之操矣。是則六二之遇其妣，遇其臣，皆所以就正也，皆所以就中也。世之挾傲物之剛而養(yǎng)其驕，負(fù)震主之威而肆其亢，昧尊卑之分而以卑及尊，忘貴賤之經(jīng)而以賤及貴，胡不觀六二所以遇其妣、遇其臣者乎？

象曰：不及其君，臣不可過也。不可過，臣之分也。

楊氏曰：九三以陽居陽，故稱祖。九四以陽居隂，故稱妣。六二隂柔，小人居大臣之位，常有過分之心，常有弱其君之心。然窺覦而不敢僭者，進(jìn)則九四禦其腹，退則九三要其背，故其僭不及於六五之君。非不欲及也，遇二臣之扼己，不可得而過也。不有君子，其能國乎？周勃有驕主色，而折於袁盎之一言。淮南有反謀，而寢於汲黯之死義。陶侃有坐觀危亂之意，而忌於溫嶠義旗之見指。皆遇其臣，故不及其君也。豈惟六二全而無咎，天下國家實(shí)無咎。

劉仲平曰：過乎祖則有繼世之譽(yù)，過乎君則有犯上之嫌。故象曰：不及其君，臣不可過也。閨門之內(nèi)，以恩掩義，祖可過也。朝廷之上，以義掩恩，臣不可過也。

【原文】九三：弗過防之，從或戕之，兇。

【原文】象曰：從或戕之，兇如何也。

小人欲害君子，防之不過，必為所賊也。虞舜喉舌之官，堲讒說殄行，夙夜惟允，以此為防，四兇猶得以反道而害正。成周之世，周、召相與告戒，凜凜乎若涉大川之懼，亦惟大艱之戒，以此為防，管、蔡猶得以流言而動搖。聖輔孔子，相魯首誅，言偽而辨，行偽而堅(jiān)，恐其亂正也，以此為防，齊人猶得以女樂速聖人之行。吁！甚矣，小人之可畏也！九三剛正，居下之上，羣隂之所疾惡也。使九三恃其剛正，獨(dú)立而不懼，直情而徑行，無所防閑，其英風(fēng)貞行雖曰可尚，政恐醜正之流乘閒置毒，相與媒孽而去之，天下未受吾道之福，一身先受小人之禍，如漢之蕭望之、唐之五王也。以剛正之道而賊於隂柔之手，適以重端人正士之抵掌扼腕耳。

象曰：兇如何也？甚言其兇，以為戒也。然則防小人之道當(dāng)如何？曰：君子憂我之愚，不憂敵之知；憂我之弱，不憂敵之強(qiáng)。宜正其身，養(yǎng)其明，全其剛而已，初不在於知謀傾險之術(shù)也。

文公曰：小過乃隂過之時。故二陽爻皆稱弗過，是言陽弗能過也。防之，防隂也，言弗能過之則當(dāng)防之，若不防而反從之，則彼或得以戕賊我而兇矣。二隂在下，有上進(jìn)之勢，故當(dāng)防

【原文】九四：無咎，弗過遇之，往厲必戒，勿用永貞。

【原文】象曰：弗過遇之，位不當(dāng)也；往厲必戒，終不可長也。

當(dāng)過之時，九四以剛處柔，過乎恭矣，無咎之道也。弗過遇之，陽弗能過於隂，唯宜謹(jǐn)處，若往則必有危厲，所當(dāng)戒也。陽性堅(jiān)剛，故又戒以勿用永貞，當(dāng)隨時之宜，不可固守也。盛衰相循，無小人常過君子之理，茍恃陽剛之才而輕與隂用，必受其殃，不若戒謹(jǐn)以俟其復(fù)之為無咎。

楊氏曰：當(dāng)小過之世，逢隂柔之君，有羣隂用事之黨，上六之小人居高位，六二之小人為大臣，初六之小人又飛翔而並進(jìn)，幸而二剛分處內(nèi)外，以遏羣小往來之衝，二君子豈可以失位而不勉乎？天下多難，得一君子猶可恃以為安，況九三與九四同德而分處乎？一蔽正室於外，一衛(wèi)君身於內(nèi)，雖六五之弱，庸可窺乎？周公居?xùn)|，不可無召公之為保；良、平輔行，不可無蕭相之居中。

象曰：位不當(dāng)也。又曰：終不可長也。當(dāng)隂過時，陽退縮自保足矣，終豈能長而盛也？陸氏曰：小者之過，終不可長也。戒而悼之，以俟其復(fù)。

【原文】六五：密雲(yún)不雨，自我西郊，公弋取彼在穴。

【原文】象曰：密雲(yún)不雨，已上也。

雲(yún)之致雨，以隂陽和，隂之不自成，猶陽之不獨(dú)運(yùn)也。密雲(yún)不能成雨，自我西郊，隂方先倡故也。六五之隂柔不能成功，正猶隂之不能成雨耳。公弋取彼在穴，弋謂以隂取隂耳。公指六五，穴指六二，以六五之隂取六二之隂，兩柔相得，其為大事，安能濟(jì)乎？密雲(yún)之不能成雨，隂過也。人君之不能成功，柔過也。自古以柔順之君而得陽剛之助者，故亦有之。太甲之得伊尹，成王之得周公，皆足以成繼世之美。使六五以柔而弋取陽剛之輔，則澤及天下，必不至如密雲(yún)之不雨也，惜夫！

象曰：已上也，謂隂已上不能雨也。

潘氏曰：君德之柔如此，大臣當(dāng)弋取巖穴之賢以輔之也。

【原文】上六：弗遇過之，飛鳥離之，兇，是謂災(zāi)眚。

【原文】象曰：弗遇過之，已亢也。

過之為義，過而遇理，則過為無過，善莫大焉。過而不遇理，則過為有過，兇莫逃焉。上六以隂柔之資，居一卦之上，處震動之極，居過之極，不與理遇，動皆過之。其違理背常，如飛鳥之迅速，而離過之遠(yuǎn)，所為如此，豈惟人眚，天災(zāi)亦至，兇可知矣。使上能遇於理而弗過，則可以全上帝之衷，可以合天則之正，可以格造化之休，何憂乎天災(zāi)之流行？可以充吾心本然之善，可以合天下同然之心，可以契烝民秉彛之德，何憂乎人眚之來集？

象曰：已亢也，高亢而致兇也。上自共驩，下暨斯高是也。

楊氏曰：弗肯遇之而過之，此上六之戾六五也。弗過遇之，則在可恕之域。弗遇過之，則有怙終之意。離者，麗也。小過之時，以小麗大，以下麗上，宜其兇也。孟子所謂自作孽，不可逭也。文公曰：弗過遇之者，陽微而弗能過乎隂，反遇乎隂也。弗遇過之者，隂上而弗能遇陽，反過乎陽也。飛鳥離之，取遠(yuǎn)過隂，過如此，非隂之福也。災(zāi)眚洊至，兇孰甚焉？此可為小人過盛者之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