欽定四庫全書 《易箋》卷八

直隸大名道陳法撰

說卦傳

天地定位，山澤通氣，雷風相薄，水火不相射，八卦相錯。數往者順，知來者逆，是故易逆數也。

此節明方位圖與大圓圖也。天地定位四句，即圖之方位也。南北，隂陽之位也，故以此定乾坤之位。山之在西北者彌高，澤則環乎東南矣。山澤在地而其氣上通于天，雷起于東北，風厲于西南，雷動而風從，如相薄近也。日月寒暑錯行，代明而不相悖，水火之不相射也。此言八卦之方位而流行已在其中，至於八卦之上各加八卦，則相錯而為六十四卦，成大圓圖矣。自乾數之以至於復，自坤數之以至於姤，皆已生之卦，故曰往。凡隂陽之氣皆自上而消於下，故為順。自復推之以至於乾，自姤推之以至於坤，皆未生之卦，故曰來。凡隂陽之氣皆自下而溢於上，故為逆。推其所由始，則由微而著，皆浸而長也。觀已往固可以知將來，而易知來物，其盈虛消息皆由逆而知之，易之教也。周子言五行而五行之氣不可見，易以象教而五行之氣行乎其中矣。

雷以動之，風以散之，雨以潤之，日以晅之，艮以止之，兌以說之，乾以君之，坤以藏之。

此一節明橫圖也。雷風起化於中，次之以水火，又次之以山澤，而乾坤舉其兩端。方圖亦然。雷動風散，物之發生；雨潤日晅，物之長養；艮止兌說，物之收成；而皆乾道之變化以為之主宰，坤道之含弘以為之翕聚。前節主八卦對待之體而言，此節明其功用，故以雨日易水火而象可見，以艮兌易山澤而義始通。

帝出乎震，齊乎巽，相見乎離，致役乎坤，說言乎兌，戰乎乾，勞乎坎，成言乎艮。

此一節邵子以為文王卦位，是也。文圖主陽而言，故首言帝造化之主宰也。

萬物出乎震，震，東方也。齊乎巽，巽，東南也。齊也者，言萬物之潔齊也。離也者，明也，萬物皆相見，南方之卦也。聖人南面而聽天下，嚮明而治，蓋取諸此也。坤也者，地也，萬物皆致養焉，故曰致役乎坤。兌，正秋也，萬物之所說也，故曰說言乎兌。戰乎乾，乾，西北之卦也，言隂陽相薄也。坎者，水也，正北方之卦也，勞卦也，萬物之所歸也，故曰勞乎坎。艮，東北之卦也，萬物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，故曰成言乎艮。

此釋帝出乎震一節之意。定其方位，明其與羲圖異也。前言帝而此言萬物，帝不可見，於萬物見之。顯諸仁，藏諸用，洋洋乎發育萬物而帝出矣。陽氣胎於子，紐於丑，至是而始出。震接寅而當卯，雷出地奮，振蟄達萌，故曰萬物出乎震。巽二陽，萬物長養於東南。齊，言修潔而整齊。人君之德莫大於明，故離為王象。陽氣之發生既盛，非隂以收斂休養之則不能成，故曰致養。言帝於此委致其休養之役於地也。兌則隂斂乎陽，物既養，故陽氣充實於內也。凡物至秋皆慶有成，故以說言兌。陽氣自坎歷兌，由胎息而長養充實，其勢皆順。惟至於乾，則盛極而就消，而隂氣日以滋長。消者將入而伏於內，長者將出而盛於外，一出一入，故相薄也，故曰戰也。戰而後不息，故二陽雖消而一陽不息也。隂陽之氣相資，故隂麗乎陽，非陽則隂無所附；而陽亦依乎隂，非隂則孤陽浮游而無所歸宿。陽氣之發生長養者，至此而收斂歸藏。勞，去聲，相慰勞休息也。先王以至日閉關，君子掩身齋戒，此物此志也。夫萬物已成於秋矣，非至艮而始成，以成言艮，言其適當始終之際，成終而成始也。艮，止也。隂氣之盛者，止而將消；陽氣之紐於丑，止而未出者，將於是乎動而將出也。說卦即文圖，以明化育之流行，無非一陽之氣迴旋起伏，此維天之命，於穆不已也。四時言秋，則春夏冬可知；五行言水，則木金土火可知。四正，四時之中；四隅，四時之間。

神也者，妙萬物而為言者也。動萬物者莫疾乎雷，撓萬物者莫疾乎風，燥萬物者莫熯乎火，說萬物者莫說乎澤，潤萬物者莫潤乎水，終萬物始萬物者莫盛乎艮。故水火相逮，雷風不相悖，山澤通氣，然後能變化，既成萬物也。

前節明其方位，如羲圖之言天地定位也。此節明其功用，如羲圖之言雷動風散也。帝言其主宰，神則其妙用也。神在道器之間，不可思議，化工之巧，不知其然而然。羲圖水火不相射，文圖火上水下，二氣相感而相逮，則成既濟之功。羲圖雷風相薄，文圖雷動風從，故不相悖，同氣同聲也。若山澤之通氣，二圖不異，此變化之道，莫非神之所為也。不言乾坤者，六子之用，無非乾坤之用也。

乾，健也；坤，順也；震，動也；巽，入也；坎，陷也；離，麗也；艮，止也；兌，說也。

此卦德也。

乾為馬，坤為牛，震為龍，巽為雞，坎為豕，離為雉，艮為狗，兌為羊。

此言卦象也。以物而擬諸其形容，乾健為馬，坤順為牛，龍潛而或躍，雞能飛而善伏，一隂一陽之在下也。坎陽陷於隂，以其汚濁；離隂麗於陽，以其文明也。狗行而俯其首，羊昂而仰其角，狗能守，羊善觸，其情狀似之。

乾為首，坤為腹，震為足，巽為股，坎為耳，離為目，艮為手，兌為口。

此以人身而言。乾圓而在上，腹虛而有容。耳似虛而實，陽氣之藴於內也。目似實而虛，神明之麗于中也。巽隂之岐於下，接震為足，故一隂而不為短。艮手之伸於上，故二隂而不為長。足趾橫，震似之。手指岐，艮似之。兌口仰，

乾，天也，故稱乎父。坤，地也，故稱乎母。震一索而得男，故謂之長男。巽一索而得女，故謂之長女。坎再索而得男，故謂之中男。離再索而得女，故謂之中女。艮三索而得男，故謂之少男。兌三索而得女，故謂之少女。

此節宜在帝出乎震之前，蓋先天圖之變而為後天也。詳見圖說。文王名卦，乃定乾坤之稱。乾坤生六子，遂有男女少長之稱。此皆文王玩羲圖而得之者也。故稱，故謂，皆後人釋經之辭。

乾為天，為圜，為君，為父，為玉，為金，為寒，為氷，為大赤，為良馬，為老馬，為瘠馬，為駁馬，為木果。

乾純陽為天，其形圓，乾圓則坤方矣。金玉，其剛也。天下至堅剛之物，未有不寒者，故為寒為氷，西北之卦也。大赤，陽也。老馬，老陽。瘠馬，多骨。駁馬，文盛。木果不但形圓，資始之生意具是矣。

坤為地，為母，為布，為釡，為吝嗇，為均，為子母牛，為大輿，為文，為衆，為柄，其於地也為黑。

坤純隂為地，布其文也。釜虛而容吝嗇，隂之收歛也，均其爻也。子母牛，重坤也。大輿，虛而能載也。文黃，中通理也，衆爻之數也。凡物之柄，皆牝虛而能受於地，為黑純隂也。

震為雷，為龍，為玄黃，為旉，為大塗，為長子，為決躁，為蒼筤竹，為萑葦。其於馬也，為善鳴，為馵足，為作足，為的顙。其於稼也，為反生。其究為健，為蕃鮮。

一陽震動於羣隂之下，龍躍於淵，雷出於地也。玄黃，天地之雜，乾坤之初交也。旉，陽為本，隂為末，本實而末茂也。一陽覆二隂於上為徑路，一陽闢二隂於下為大塗。決躁，陽為隂揜也。蒼筤，小竹與萑葦，皆一本叢生，善鳴，其聲作足，其動陽明隂暗，擬其足為馵足，擬其首二隂如馬耳，一陽為的顙。坤得一陽於下而為震，有來復之象。稼已刈而復生，如一陽之復於地中，陽之在下，必達於上而不可遏，根之在下者，其枝葉必茂盛，故其究為健，為蕃鮮。

巽為木，為風，為長女，為繩直，為工，為白，為長，為高，為進退，為不果，為臭；其於人也，為寡髪，為廣顙，為多白眼，為近利市三倍；其究為躁卦。

巽之一卦，其義與象最為難明。說卦所取諸象，亦可謂善為名狀矣。蓋二陽浮於外則善動，一隂為主於內則又善入。木幹上仲而根岐入於地，風蕩於外而善入。繩必穿入一處，然後引而長，如一隂之在下，二陽之在上，工之浮游於外，其心思善入。凡攻木攻金之類，皆自外而入也。陽明在外為潔白，天之高三陽也，而巽二陽在外，故為長為高。高且長者，其下必入於地。蔓之長也，木之高也，必有根也。凡物引而長之，其端必有所繋也。進退不果，外陽而內隂也。臭氣如風之散也。寡髪毛，隂物，二陽盛於上也。廣顙，陽露於首也。離為目，一隂在中，二陽在上下，今一隂下，二陽并在上，為多白眼矣。陽實隂虛，故坤皆不富。巽二陽而善入，故家人小畜皆言富。三一陽之數，二陽則倍之，故為近利市三倍。震一陽伏於隂之下，終必出，故其究為健。巽一隂伏於陽之下，不能達，久則躁而已矣，故濕化為熱。

坎為水，為溝瀆，為隱伏，為矯輮，為弓輪。其於人也，為加憂，為心病，為耳痛，為血卦，為赤。其於馬也，為美脊，為亟心，為下首，為薄蹄，為曳。其於輿也，為多眚，為通，為月，為盜。其於木也，為堅多心。

天一生水，故水隂根陽，其象內陽而外隂。坎為陷，溝瀆也。一陽在二隂之間，隱伏也。柔附於剛，枉者可矯而直；剛制於柔，直者亦可輮而為曲。弓幹剛而弦柔，張之則弦在內，弛之則弦在外。又古人一弓皆備二弦，防其絶也。車輪軸在中，轂在兩端，卦象似之。輪字上當有為字。陽靈為隂揜，故為加憂，為心病。坎為耳，其形也，為耳痛，陽陷也。血隂類，外見，故為血卦。血隂而氣陽，氣在血中，故血赤。而坎之色亦為赤，陽在隂中也。美脊與亟心，陽之在中也。下首，其狀也，見其脊不見其首。蹄剛足多骨，二隂附而累之，薄而曳也。多眚，隂多不堅也，剛中故通。月內陽而外隂，險而隱為盜。堅多，心中實也。

離為火，為日，為電，為中女，為甲胄，為戈兵。其於人也，為大腹，為乾卦。為鼈，為蠏，為蠃，為蚌，為龜。其於木也，為科上槁。

地二生火，火陽根隂，故內隂而外陽。日與電，其光也。甲胄外剛內虛，戈兵光現。坤為腹，中直而虛，似腸。離為大腹，橫虛似臟腑。火為乾，鼈蠏蠃蚌龜，外剛中虛，科空也。深山之木，老則自焚，上空而槁，離之象也。

艮為山，為徑路，為小石，為門闕，為果蓏，為閽寺，為指，為狗，為鼠，為黔喙之屬。其於木也，為堅多節。

物之止者莫如山，西南之山多空洞，東北之山洞雖少而中虛，故能通氣出雲為雨。二隂在下，一陽止於上，山徑可尋而終有所止，非如通衢之無阻也。艮，坤體，一陽浮於二隂之上。石，地之剛也。石之小者皆浮生地上，一陽橫艮，二隂分承，門闕之象。乾為木，果圓也。艮為果蓏，一陽橫於上，二隂綴於下也。閽寺守門闕，蹲踞坐守之象。陽，一隂岐，舒指之象。凡狗與鼠行皆俯首，但見其背，不見其首。一陽為背，二隂為足，狗鼠似之，此橫象也。一陽橫於上，二隂屬於下，岐而直，隂色黑，黔喙之象，此面象也。木之中皆有理，一陽橫於上為節，其堅如石。

兌為澤，為少女，為巫，為口舌，為毀折，為附決，其於地也為剛鹵，為妾，為羊。

澤亦水也，但水一陽在二隂之中，水之流於兩涯，通流而為川。澤塞其底，仰其口，而水停畜於中，故止而為澤。巫以口舌事神，唇開為口，中實為舌。乾圓而見口為裂毀，上爻中斷為折，物之相附麗而分決之，口亦外見。澤畔之地多剛鹵，堅而坼，隂氣之揜乎陽也。少女說體為妾，二隂在上為角象。羊有角，牛亦有角，牛行平首，羊行昂首，牛嘗默，羊喜鳴，故兌為羊也。觀說卦所取諸象，可謂盡體物之能事矣。或就一卦而廣為擬之，以盡其類；或兼而擬之，以見其旁通；又就一物而曲為擬之，以極其形容。使卜筮者推類以盡其餘，則天下之象可得而知，故極天下之至賾而不可惡也。古有此說，具於太卜之官，易以象教，聖人存之而不去。至文、周繋辭，則就上下二體而言，而爻又就各爻之位而言，則與說卦但就八卦之專體言者，自不同矣。雖天地風雷之大象，彖爻未嘗切切言之，而況於餘乎？故說卦乃彖爻之義例，而彖爻之象不盡同於說卦也，此其所以不窮也。而世之解易者，乃欲執說卦以釋彖爻之象，則易為死象矣。至說卦所言皆象也，每句各為一義，求之不得其說，乃以卦德附會，又或因一象而牽連遷就，則說卦之象晦矣。故今所釋，多與舊說異。